（全文约1800字，读完大概需要5分钟）

寒冬将至时，我开始练书法。到现在还能写几个毛笔字，皆因少年时临过几年柳公权和王羲之，所以横平竖直总无大碍。人的很多技艺、情趣和审美能力，其实都受益于童子功，这也算是一个不争的事实。

近期写得最多的三个中堂，一是司马迁的“胜，不妄喜，败，不惶馁，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，可拜上将军”，二是苏轼的“竹杖芒鞋轻胜马，谁怕？一蓑烟雨任平生”，三是曹雪芹的“看破的，遁入空门，痴迷的，枉送了性命，好一似食尽鸟投林，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”。从内容上来说，有理性的，有豁达的，也有绝望的。诸君莫取笑我心态像过山车，起落无常本就是我辈人生的真实写照。写这篇新年献词之前，我翻看了近两年写的新年献词，百感交集。去年年末我们组织了浩大的“2021，沁甜滴”三行诗征文大赛，甜没尝到，苦倒是有如洪水滔天，令人无处躲藏。

一场轰轰烈烈的关于校外培训机构的革命来了。近千万从业者不得不思考转行或转型，新东方、好未来告别K9学科培训，无数机构灰飞烟灭。

娱乐圈也不安宁。张恒写了篇小作文，郑爽被骂扑街了。都美竹写了篇小作文，吴亦凡进去了。孙一宁写了篇小作文，王思聪愁死了。陈露写了篇小作文，被霍尊弄进去了。李靓蕾写了篇小作文，王力宏凉凉了。

商界更是风云突变。蚂蚁金服上市被叫停了，恒大被曝出近两万亿债务了，联想被司马南搞得焦头烂额了，阿里腾讯美团拼多多被重罚了，直播带货女王薇娅翻车了。

2021年，我感觉一直在大浪中浮沉，好不容易仰起头，又被猛呛一口水，好不容易又仰起头，然后又被呛一口水。真令人绝望。

绝望的日子，我就读书写作。咳，还别说，这一年我进步神速。前几年写的散文才凑成一本马马虎虎的《麦田月光》，今年我居然能写出短篇小说了。在此，我要隆重感谢马尔克斯、加缪、胡安·鲁尔福、奈保尔、福克纳、卡佛，当然，更要隆重感谢我身边那么多优秀的师友们。毫不夸张地说，2021年，文学给了我最多的力量。我有很多的作家朋友，他们总是在不经意间给我启发，或言语，或行动，或精神状态——绝大部分优秀的作家都有一个共性，就是经常会成为“局外人”。一面对生活有切肤之痛，有更敏感的洞察力，一面要保持“局外人”的冷静与克制，是极为不易的。局外意味着抽离，意味着豁达，意味着客观，意味着包容。阳光和暖也好，晦暗也好，大变局也好，首先能适应的可能是作家，这点很了不起，因为其他领域的适应者往往是个体，凤毛麟角，而作家是一个群体，百家争鸣。历史上，无论是太平盛世还是战火纷飞，无论是春和景明还是寒风萧瑟，他们从未停止过思考，停止过书写。在写，就一定没有绝望。讽刺、愤怒、痛斥都不是绝望，真正的绝望只有一种，那就是沉默。

昨夜，在一个很放松的饭局上。我们聊文学，开怀畅饮。席间有师长问到了教培行业的情况，我如实讲述，告知他行业正在历经最残酷的寒冬。讲着讲着，莫名心酸，眼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了。他拍拍我的肩膀，说了几句让我顿感释然的话，一句是“上天对每一个人其实都是公平的，我们都在向死而生”，一句是“大势中，不论成败”，一句是“触底或许并非坏事”。道理不难懂，也不算新观点，但是，当它在一个特定的时间、地点，由某个特定的人说出来的时候，往往有醍醐灌顶的意义。

晨起，见到窗外白雪纷飞，路面、屋顶、泊在路边的汽车都覆上了一片雪白。可是马路上行人和车子还在川流不息，他们就是生机。活着，不止步，就是生命的意义。

永不绝望。这四个字是一个外地的作家朋友说的。那夜我们在渔人码头喝酒，身边的街市人来人往，江的对面灯火阑珊，朋友眼睛湿润，对另一个朋友如是说。不知道是因为这四个字本身的力量还是他言语中莫名的煽动性，我整个人仿佛震颤了一下。其实这里有一个隐性的假设，那就是我们身陷囹圄，或是行走于一条黢黑的隧道，不知道多久才能看见光。我不认为这种假设是悲观主义者的臆想，相反，我觉得任何一个人都不要忽视命运的悲剧性——接纳痛苦，才懂得欢喜的珍贵，接纳离别，才懂得相聚的美好，接纳黯淡，才懂得光明的不易，接纳死亡，才懂得生命的伟大。由悲剧中开出一朵花来，才是至上境界。

2022年，我们依旧未知它的好坏。但我们依旧要心怀美好，我们要相信“万物皆有裂痕，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”。我也呼吁朋友们多阅读，多写作，或是培养一些生活情趣，有一些东西可以依靠，有一种力量支撑，就能永不绝望。

祝大家新年快乐。

李卓

2021年岁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