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选自麦田读书，作者为麦田格 王思旷，指导老师为

奶奶轻轻地哼着童谣，三岁的我被她温柔地抱在怀里，感受着温暖。那天的月亮特别大，特别圆，照耀着回家的人，也照耀着奶奶。那天，奶奶跟我轻轻地描述这个世界。

“那月亮，是人死去的地方。”奶奶看着月亮，眼神里一片温柔。像一潭秋水，盈盈的盛着思念。

“死是什么？”我疑惑着问道。

“就是你再也见不到奶奶了。”奶奶点了点我的鼻子。

“不要，不要。”我紧紧抱住奶奶，不要让她离开，奶奶也抱紧了我，动人的童谣再次悠悠响起。

那时的奶奶，特别精神，背挺的老直。身上大红大紫，衣服永远是最新款式的，头发乌黑，保养得很好。但她的手上有一层老茧，是岁月的杰作。她的皱纹很少，只有三条鱼尾纹，笑起来很好看。而她的眼睛总充满笑意，那时的她，比我还高一个头……

我渐渐地长大，离开了乡下，离开了奶奶，但每次见面我们都很开心。我开心地跳入奶奶的怀里，感觉那熟悉的温暖，奶奶笑嘻嘻地抱着我说：“今天中秋节，奶奶带你去看月亮。”虽然我不是很喜欢月亮，但有奶奶陪着，肯定会很愉快。

我们坐了很久的车，到了乡下的一个山头。那个山头是没有树的，有很多石碑，像一个扎人的小刺猬。那些石碑很密集，给我一种很冷的感觉，丝丝凉意渗上我的心头。走走停停，我们到了一个碑前，奶奶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，止不住地落下来。我轻轻地坐下来，看着奶奶。不知过了多久，奶奶终于停止了流泪，看了看我，像往常一样轻轻地拥我入怀。“奶奶……”感受到她的伤心，我也有点想哭。

她唤着我的小名，“你知道月圆时最像什么吗？”

“像月饼，超级好吃。”

奶奶笑了，笑得那么和谐，那么慈祥，眼睛里有一丝释然，像一扇窗子。

这让我想到了古代的那种窗子，上面满是好看的花纹。这时，我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奶奶。奶奶正望着月亮，眼神十分温柔，像甜甜的棉花糖，仿佛要把人融化。她一直盯着，好像想把月亮望穿，我也看向月亮，月亮好大，像一面镜子。我从中看到了故乡那充满童趣的小栏杆，可以翻开的青石板，还有温暖的砖瓦房。可是我早已离开了那个地方。那天奶奶的话十分少，取而代之是淡淡的思念。而我，惊奇地发现我跟奶奶一样高了。

读小学后，我变得十分浮躁，早已不再怀念故乡的青石板，也不再相信什么神话。在我眼里，最重要的是手上的游戏机与那不断突破的关卡。而奶奶的故事，早已无法取悦我了，我甚至有时不会理睬她，坐在沙发上沉浸游戏。

奶奶变得寡言少语，衣服变得素净，总只有那几件，背微微斜着，略显年迈。有些无力感与疲劳感在身上散发。头上的银丝十分刺眼，脸上布满了皱纹，像黄土高原上的沟渠。她的脸在不断地失去色彩，只是那双眼睛，依旧有神。

我的态度引来了父母的不满，他们收走我的游戏机，让我出去锻炼身体。那段时间简直度日如年，我不知道该怎样度过，便到处瞎逛，时不时跑到河边，扔扔石头。看着石头在水中激起浪花，经久不息，层层波动。叶子在水面像一盘散沙，胡乱一团。我躺在草坡上，呆呆地望着天空。

不知何时，奶奶坐在了不远处，静静地看着我，我感受到她的目光，便跑了过去，和她一起坐着。我们一直在那里坐着，感觉时间的流逝，一直到了晚上，我们都没有走，我有些困，肚子也在抗议，但听从奶奶的，我还是没有动。

奶奶突然指着月亮，“那上面有人。”

“不可能！”我笑道，“那有好远，一个人走几十年都到不了。”

奶奶突然严肃地说：“那为什么会有月圆？”

“不知道……”

奶奶清了清嗓子说：“因为那离我们最近。”

我一脸疑惑地望着奶奶，但她不打算告诉我，只一直望着月亮。那天我一直没有得到答案，我发现，我已经无法被奶奶抱住了，因为我已经比她高太多了。之后的很长时间，我都没有再去看过我的奶奶。学习的压力压住了我，无法动弹。

一天下午，父母突然告诉我奶奶患了癌症，我一惊，急忙请假，上了回家乡的车。我来到家里时，奶奶躺在沙发上，睡着了，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，我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身影。那是怎样的一个身影，头上雪白，脖子几乎只剩下了骨头，耳朵尖锐，身子佝偻着，像一具骷髅。不知不觉中，我的眼泪慢慢掉了下来。恍惚中，我仿佛看到了她曾经那高大的身影，那些新潮的衣服。

奶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，微微转过身来，眼睛依旧有神，只是皮肤像白色的油漆，毫无血色。口里的牙齿也已经掉光，她像往常一样看着我，眼里一片温柔。我好想把她拥入怀里，可我知道，我已经不能保护她了，死亡的力量是强大的。奶奶轻轻地唤着我的小名，微微一笑说：“哭什么，过来抱一下。”我进入她的怀里，却感受到了一片冰冷。

那天，奶奶没有熬到晚上，没能跟我讲完那个神话。那天，我仔细端详着月亮，它又大又圆。温柔地照耀着回家的人，像什么呢？镜子，月饼还是窗子……都不对，说不清，它太温柔，仁慈，帮助他人走正确的道路。我疑惑不解地望着月亮，好像之前有过这种感觉，是什么？我很不懂。对！是奶奶，又大又圆，就像奶奶的眼睛，她依旧在上面注视着我。

我突然想起了奶奶说过的一句话，萦绕耳旁，经久不息。“每到月圆的时候，死去的人就会变成月亮，注视着每个她心爱的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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